林嫵覺得自己接近真相了。

此刻皇帝已經走遠，估摸他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，林嫵十分沒有儀態地盤腿坐在軟榻上，手托著臉，盯著皇帝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。

她很認真地考慮著，要不要依照皇帝喜歡的類型來改變自己？

畢竟皇帝的寵愛多多益善。

雖然皇帝對她不錯，但他偶爾還是會抽風，對她沈著臉說些莫名其妙的話。尤其是在她主動誘惑他的時候，他看起來十分的不高興，就好像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。

不過她現在倒是不再擔心惹惱皇帝。她是發現了，皇帝即使偶爾抽風也不會持續太長時間。比如剛剛皇帝突然離開，他多說今晚晾著她，最遲明天就會回來。

就像她之前感覺的那樣，皇帝其實很縱容她。

可為什麽他又會偶爾抽風呢？難道真是因為，自己主動起來就不是他喜歡的冰美人了？

林嫵不自覺地瞇起眼，開始細細思索起來……

突然，她腦中隱隱浮現出一個令她詫異的想法。

難道是自己這張臉和皇帝心尖上的女人有些相似？認真回想起來，很多時候，皇帝看她的眼神，分明是透過她在另一個人，而且……

他不但沒有立後，在居於東宮時也沒有太子妃。這對於一個出生即為太子，登基將近四載的皇帝來說，絕對非同尋常。莫非，在他心底，他的妻子只能是那個人？

可那個人是誰呢？她年紀應該和皇帝相仿，既然皇帝如此在乎，都沒能立她為後……

她不是死了，就是已為人婦，而且若嫁人，她嫁得一定是世家大族，讓皇帝都不敢輕舉妄動。

想到這些，林嫵長長地嘆了口氣。雖然確定正主兒不會出現了，可她慶幸的同時，心裏還是不可自拔地有些不舒服。

憑借自己這張能讓皇帝憶起那人的臉，她往後在宮裏的生活也算有了保障，如果再能探聽出那人是誰，模仿她的言行舉止，她也許可以盛寵不衰……吧？

不過，做別人替身什麽的……

林嫵抽了抽鼻子，覺得自己實在悲哀。

林嫵悶悶不樂地坐在軟榻上，她獨自沈思了不到半個時辰，知春就進來了，問她現在是否用午膳。原來皇帝把周德順的徒弟程平喜派到她身邊跑腿，還交代過她可以隨意點膳。

聽到吃食，林嫵心情好了些，她估計皇帝不會再回來用午膳，自己暫住紫宸殿已經很招搖了，就沒敢盡情地點菜，只交代一切從簡，兩菜一湯，上些口味清淡的就行。

反正再清淡簡單，禦廚也會做成美味佳肴。

程平喜聽了林嫵的話後，心裏有些犯琢磨。這兩菜一湯，昭儀娘娘自己的份例都遠遠超過這些，更何況現在還有陛下旨意。昭儀娘娘只要兩菜一湯，到底什麽意思？

程平喜秉承著師傅交代的少問多看，直接去禦膳房轉達了昭儀娘娘的吩咐。至於什麽意思，讓禦膳房的老東西們自個兒琢磨去。

禦膳房總管花公公聽了程平喜的話，笑瞇瞇地和他話了幾句家常，確定他沒有虛言，才讓兩個機靈的小太監帶他到一旁的小屋用些吃食。

花公公在禦膳房做了半輩子，直到前些日子禦膳房方總管告老，他才接了總管。只是，他這位子坐得不安穩，副總管蔡慶那老東西一直暗中走淑妃的門路，想把他換下去。他本想憑著自己的手藝入陛下的眼，可惜，伺候陛下四年，也不知道陛下的口味是什麽。

不久前陛下在瑤光殿傳膳，事後他就已經暗中仔仔細細打聽過這位昭儀娘娘的口味。雖然陛下以往也給別的娘娘賞過菜，但和對待這位昭儀娘娘的態度截然不同。

如今昭儀娘娘更在紫宸殿，這可是他難得露臉的機會。在昭儀娘娘面前得了好，就是在陛下面前得了好，想到這些，花公公幹勁十足，更加上心了。

**

林嫵又看了會兒話本，等擺好膳才去偏廳，當看到桌子上滿滿登登的兩大盤子和的五個小巧的湯盅，旁邊還有若幹小碟、蒸籠、醬料……

她不由傻眼了，自己只點了兩菜一湯，禦膳房怎麽也做了這麽多種？

兩個盤子裏每盤分八格，各有不同菜品，份量小卻種類多，而且擺樣精美，賞心悅目，看得人食指大動。

林嫵不由舔了舔唇角，讓伺候的人都下去之後，就著米飯她每樣菜都嘗了些。這些菜多是酸甜口，素菜清脆爽嫩，蝦卷蟹羹汁濃味鮮……簡直像是為她定制一樣。

雖然小半碗米飯下肚她已經有些飽了，但看到盤裏還剩許多，旁邊的蒸籠上還有丸子大小的小籠包沒嘗過，她忍不住又拿起筷子繼續吃了起來。

她已經吃得很撐了，可就在她食指和拇指間剛捏起一個包子，打算再吃最後一口時，動作突然頓住。

不遠處傳來行禮問安珠簾掀動的聲音，側過頭擡眸望去，只見皇帝陛下已經大步走了進來。

楚澤原本打算晚上再回來，只是他在宣政殿吃著午膳，腦中總有林嫵的影子在搗亂。想到她向來貪嘴，他擔心沒有自己管著，她吃多了殃食胃裏難受。於是，放下筷子又回來了。

此刻，他走近一看，眉頭微微皺起，兩大盤子的菜竟被她吃得差不多！

林嫵有些臉紅，像是偷吃被抓現行的小耗子，下意識地瑟縮了下肩膀。她覺得手裏的包子像是烙鐵一樣燙手，放也不是吃也不是。等皇帝坐過來，她睫毛顫了顫，突然腦袋一抽，竟鬼使神差地伸手將包子遞到他嘴邊，她抿了抿尚有油光的唇角，輕聲說：“陛下，您嘗嘗，這蟹黃包很好吃。”

楚澤飽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，抓住她不自覺打顫的手，微微低頭一口咬住包子，無比淡定地吃了下去。

林嫵見皇帝吃下包子，知道他已經不氣了。

只是還沒等她松口氣，就聽皇帝聲音淡淡地說：“蟹性寒涼，你現在……”他頓了頓，“這幾天不許再吃了。”

林嫵聽了不由窘得臉色通紅，沒想到皇帝竟連這種事情都知道，她垂下頭，訥訥地說：“妾知道了。”

莫名地，她突然有點羨慕起那個被皇帝放在心尖上的人。

皇帝陛下的突然到來，讓她不能再繼續吃下去。她本來起身準備和皇帝離開，卻發現皇帝就著她用過的碗筷，撿著她剩下的飯菜，竟十分淡然地吃了起來。

林嫵竭力掩飾住自己的驚詫，心中忍不住嘀咕，禦膳房該不是忘記給皇帝送飯了吧？

**

紫宸殿有皇帝在，她反而更加拘謹。

吃過午膳後，林嫵以為皇帝小憩一會兒就會回宣政殿處理政務，只是她等了又等也不見皇帝有離開的意思，而且皇帝竟然又拿起那本她沒來及收走的《香凝傳》看起來。

林嫵不知道皇帝為什麽會對這本書如此感興趣，但她不敢問。她動了動唇角，本想和皇帝聊些什麽刷刷好感度，可一想到他也許喜歡清冷矜持，話少的，變咽了回去。

說不定和她容貌相似的那位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，更可能是位冰美人。

想到這兒，她有些不情願地走到離皇帝比較遠的海棠木圓凳上坐下，手裏捧著一卷《詩經》像模像樣地看了起來。

她挺直脊背，姿態端莊，努力想要給自己營造出清冷孤高的才女形象。

她應該想開了，只要能讓她過得好，替身什麽的，那也是她的運氣，反正她對皇帝沒感情。

只是，她向來懶散慣了，即使坐著也願意靠在軟枕上，如今坐著圓凳，背後懸空，不一會兒身體就難受起來。就在她快堅持不住要軟了脊背時，突然聽到皇帝說：“阿嫵，過來。”

林嫵激靈一下，她挺直酸痛的脊背，擡頭看過去，皇帝嘴角似乎含著淺淡的笑意，見她看過去，他還向她伸出手。

她突然覺得，皇帝這樣有點像喚小狗。

她心裏有些不樂意，卻不也能拒絕他。為了表現得矜持些，她沒有急著過去，在起身道了聲“是”，才輕移蓮步，緩緩走向他。

等走近她發現，不知道什麽時候，皇帝早就不看那本《香凝傳》了，而是在看奏折。

見她過來，皇帝指了指桌上堆積一摞，大概十幾本薄厚不一的奏章道：“念給朕聽。”

林嫵詫異，她眨了眨眼，忍不住問道：“陛下，讓妾……念奏折？”

後宮女人不得接觸朝政，皇帝這是瘋了嗎？竟然讓她看奏折，還要念給他聽，他這是想往昏君方向發展？

楚澤笑著看她，他直接拿起最上的那本奏折，遞到林嫵手裏，言簡意賅地吐出一個字：“念。”

林嫵不敢接，卻又覺得違拗皇帝更不好。

一時間進退兩難，直到皇帝再三催促，她才不得不從皇帝手裏拿過奏折。她有些手抖地打開，心驚膽戰地看了一眼，見不是什麽重要內容，才磕磕絆絆地念起來。

她很緊張，這裏又沒有標點，很多時候她斷句都錯了，也不知道皇帝能聽懂不。

剛開始的幾本都很薄，內容差不多都是關於催促皇帝立後，早日誕下龍嗣的。

一連念了四、五本，那些朝臣寫得慷慨激昂，仿佛皇帝沒有子嗣是多麽有違江山社稷、有負天下蒼生的大罪。林嫵同情地偷瞄了他一眼，連生孩子這事兒都是天下人的事兒，皇帝陛下真可憐。

林嫵念得有些嘴唇發幹，在她放回手上那本準備拿起新的時，幸好皇帝遞了杯茶水過來，讓她歇口氣。

“你對這上說的立後之事，有什麽想法？”

皇帝這冷不丁的一句話嚇得她直接把茶水嗆進喉嚨，顧不得禦前失儀，她彎身難受地咳嗽起來，連眼淚都憋出來了。

皇帝立後，這可是國之大事，哪裏輪得到她一個小小的二品昭儀來置喙。

陛下啊，您今天到底是怎麽了？

楚澤撫著林嫵的後背給她順氣，“怎麽這樣不小心？朕只想聽聽你的看法。”

見皇帝非要得個答案，知道他固執起來無藥可救，等緩了口氣後，林嫵思索再三，才為難又堅定地說：“妾沒有想法。”

這可是絕對的真話。

皇後這個位子她是不敢奢想的，她想的，是太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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